观众评论中,部分人觉得《凡人歌》描绘得逼真而鲜活,认为编剧有实际工作经验;然而,也有人提出,这部剧依旧保持着「精英」的视角,因为主角那伟还拥有价值千万的房产,这使得他无法被视作真正的「凡人」。
实际上,根据市场与用户研究机构玖久咨询的分析,制作出类似《蜗居》、《三十而已》这样能够引起全民关注的都市剧已变得愈发困难,其根本原因在于观众对于“理想生活”的理解出现了分歧。
在房产、职场、教育、医疗等领域,这些现实主义剧集着重描绘的,大众的价值观正经历着从单一答案向多元化转变的过程:上一代人观看《蜗居》时,或许能深刻体会到主角面临的房贷难题,但现在的年轻人却不再将购置大房子视为人生必经之路;而一度被视为神圣的“考入名校、进入名企、攀上职场高峰赚取丰厚收入”的线性模式,随着年轻人对这种“卷”现象的反思,其吸引力也在逐渐减弱。
代际间的认知分歧之外,性别与地域差异的观众群体亦在价值观上产生激烈冲突。因此,现如今的都市剧难以寻觅到一种适用于全球的统一叙事模式,这种模式能够激发观众对主角产生深刻的共鸣,并满足他们对理想生活的向往。特别是对于那些情绪复杂、充满摇摆、迷茫、抽象和焦虑的年轻观众,都市剧的创作者们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众多都市年轻观众眼中,李漠正逐渐崭露头角,成为备受瞩目的青年导演之一。他尤其擅长刻画都市年轻人的生活状况和心理活动。《我在他乡挺好的》生动呈现了都市漂泊者的友情;《装腔启示录》深入剖析了都市人自我防御、抗拒尝试与信任爱情的复杂心态;《180天重启计划》则细腻描绘了东亚地区典型的家庭亲情。
在电影界,诸多创作者倾向于采用更具普遍性的基层故事讲述方式。在影片《八角笼中》里,一位失意的中年男子向腾辉,通过传授拳击技艺,助力当地那些无人关照的贫困孩子实现梦想。而在《雄狮少年》系列电影中,首部作品的主角阿娟,是来自广东一个小县城的留守儿童。进入第二部,阿娟为了给父亲治病,来到了上海,融入了那座城市中众多漂泊的年轻人行列。
那些被主流叙事所遗忘的老年弱势群体,老年霸总短剧之所以能够走红,关键在于其精准地把握了人们的生活痛点,比如遭受原生家庭的压榨,辛勤劳作一生,却反遭子女的冷落。
必须指出,立场的不坚定会导致主题表达的模糊不清。《逆行人生》在票房上遭遇了失败,其核心问题在于未能明确站在“中产滑落”与“底层困境”的哪一方。《逆行人生》的海报让观众误以为会讲述快递员的生活状态,然而,实际上它讲述的是中产阶级的衰落以及他们如何重新寻找生活动力。
存在一类故事,它们富有现实感却并非源自现实背景——即年代剧——这类作品满足了人们对“市井生活”的憧憬与向往。
从《人世间》过渡到《小巷人家》和《六姊妹》,与早期的《大宅门》和《闯关东》相比,新一代年代剧的叙事重心已从传奇英雄转移到了普通家庭。在这样的平民视角下,剧中展现的日常生活的气息和人与人之间的真挚情感,为观众带来了疗愈的力量。正如网友所言:「剧中没有那种深重的时代悲情,而是聚焦于普通家庭中的温馨与和睦。」
通过对国民心理的持续审视,玖久咨询注意到,“幸福标准降低”已成为众多用户的普遍选择,同时也是年代剧成为热门作品的关键因素。随着对世俗成功观念的不断解构,大众逐渐认识到,幸福并非仅仅来源于职位晋升和薪资增长、宽敞的住房和豪华的汽车,而是更倾向于追求源自内心的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在年代剧的演绎中,亦或是在近年兴起的千禧年梦幻核文化中,观众们摒弃了多余的欲望重负,转而追求“有食物可食、有衣物可穿、有亲人朋友相伴”的朴素幸福,从而在平凡与细微中觅得一份踏实而宁静的喜悦。
焦虑表达:从公共到私人,从情境到概念
袁子弹,一位精于现实题材剧本创作的编剧,认为现实主义是一种持续演变的理念,社会观念每年都在不断演进。回想起他九年前取得成功的作品《欢乐颂》,袁子弹觉得该剧之所以能够大受欢迎,是因为在经济增长迅猛的背景下,人们对实现自身价值的途径抱有无限的憧憬。在剧中,五位来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女性聚集一堂,形成了超越阶级的深厚友谊,并且每个人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
那时,袁子弹正处于事业的稳步上升阶段,对于剧里角色的境遇感同身受。她直言不讳地说:「若是现在着手创作,恐怕难以达到当年的水准。」
现实主义影视作品的核心在于对现实社会思潮与情绪的反馈,这种反馈是其现实主义气息的根本所在。在之前的时期,这种反馈通常迅速且直接,常常聚焦于一些具体议题,通过富有代入感的场景,激发了公众的广泛讨论。

教育问题成为都市家长们普遍担忧的焦点,涉及高考、留学等多个具体话题,柠萌影业的“小系列”作品便是这一现象的典型体现,并且连续取得了收视率和口碑的双丰收。在柠萌的另一部作品《三十而已》中,童瑶扮演的顾佳在太太们的聚会上,面对众人都佩戴的爱马仕品牌,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包包藏到了身后。该场景播出后反响强烈,时至今日仍被公认为经典场景之一。再者,柠萌近两年推出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问心》医疗剧,因其对医生职业状况及医患关系的真实描绘,赢得了众多赞誉。
国产现实题材的影视剧常探讨血缘关系和家务事,其中婚姻问题因其广泛性而成为创作的主要焦点。
在探讨现实叙事与偶像剧之间的显著差异时,袁子弹强调,偶像剧主要描绘的是梦幻般爱情的诞生过程,相比之下,现实主义都市剧更专注于揭示爱情的本质,即其中包含的无数失望和纷争,直至爱情的最终消亡。
以她近期创作的作品为鉴,《小夫妻》这部作品试图对现代婚姻中的权力动态进行深入剖析,描绘了丈夫失业后,妻子不仅要承担起家庭的经济重担,还要努力争取在家庭中的话语权;而《好运家》则聚焦于婚姻破裂的时代背景,讲述了这一家庭中六个成员,无论是已经离婚还是正在经历离婚的过程。
在面临外部环境的压力下,观众对于影视作品中焦虑情绪的承受能力逐渐减弱;他们对于真实情境的还原所引发的沉浸与代入感已不再具备吸引力,甚至有时这种感受成了他们渴望摆脱的一部分。
袁子弹负责《凡人歌》剧本的审核工作,这部以“中产阶层跌落”为故事背景的作品,赢得了与《逆行人生》截然不同的好评与收视率。当她首次接触到剧本,便眼前一亮。尽管这部作品归类于家庭伦理剧,但它的叙事核心聚焦在“躺平”与“内卷”这两种社会生存困境上,无论是选择“内卷”还是“躺平”,都难以达到理想状态,这与当前的社会情绪高度契合。
剧中塑造了三组鲜明的人物形象:大哥和大嫂是一对相互扶持的普通夫妇,而其余两组人物则更具象征意义,各自展现了不同价值观的激烈冲突。沈磊和谢美蓝,前者寻求心灵的宁静与生活的意义,后者却对现状不满,渴望实现社会阶层的跃升;那隽与李晓悦,前者因过度竞争而患上了心理疾病,后者则坚决抵制加班文化。最终,这两对人物选择了各自的道路,各奔前程。
概念标签为观众揭示了理解复杂难题的关键。近些年,诸多学术界的研究者转型为公众心目中的文化明星,他们在舆论领域引领着热点话题,这主要是因为在复杂的情境中,越来越多的人渴望从外界找到对自己处境的阐释。比如,人类学研究者项飙将“内卷”这一源自农业领域的术语运用到对当前劳动市场及青年生活状况的描述中,很快赢得了广泛的认同。影视作品肩负着阐释与再现的角色,借助故事这一载体,为观众提供了共鸣与交流的领域。
另一方面,《凡人歌》在情节设计上,反复展现了戏剧化的夸张转折。比如,大哥面临的事业困境,竟是因为老板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出家修行,将公司交给了妻子和妹夫打理;而弟弟的公司为了防止员工偷懒,竟然在厕所安装了计时器来监控。
近两年来,众多现实题材作品展现出共通的特点:它们并非直接描绘时代残酷的真实,而是更偏爱以夸张的娱乐手法来“淡化”沉重与严肃,力求强烈的戏剧效果和快速的节奏感。究其根本,在当前这个压抑情绪弥漫的时代背景下,大多数观众在观看影视作品时,更倾向于寻找一种情绪的宣泄出口。
塑造反派形象仍旧是极具成效的策略。《都挺好》里,苏大强这一角色因其对极品父母的精准描绘而成为众人热议的焦点,也是剧中的一大看点;而在《欢乐颂5》中,观众的目光同样被何悯鸿这个“极品室友”所吸引。一个显著的变化在于,与亲情等难以割舍的固有联系相比,亲密关系中的“反派”角色,因其私密性和可选择性,在最近两年引发了更多的讨论,同时也伴随着相关概念的广泛传播。
在《玫瑰的故事》这部作品中,林更新扮演的方协文形象是一个既自卑又敏感,同时拥有强烈控制欲的角色;而“北京到底有谁啊?”这句话,也让他成为了网友口中痛斥的年度银幕人物之一。
《再见爱人》第四季不仅是一部剧集,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去年最成功的现实主义现象级爆款。在节目中,三对婚姻关系中的杨子、留几手和麦琳,他们的互动中无不显现出对伴侣的操控、控制和剥削的一面。
随着综艺节目的火爆,NPD(自恋型人格障碍)这一概念在众多社交网络平台上引发了热议。众多自认为陷入“有害关系”的网民纷纷对照自身,对节目中的嘉宾进行指责,以此宣泄自己的情绪,并在反思中审视自己的人际关系问题。
现实出口和新的英雄
玖久咨询指出,在价值观日益多元的今天,「展现生活多样性」的题材愈发受到大众的青睐。这种解构的过程往往伴随着新的生成,人们开始明确表达「我不想过那种生活」的意愿,并积极寻求理想中的自我与人生。
短视频平台上的热门内容,诸如离职、街头乞讨、回乡以及尝试100种不同职业等,均满足了大众对于多样化生活轨迹的探求欲望。

在某种程度上,影视作品对于现实问题的处理不应仅限于重现,无论是提供解决方案,还是允许情绪释放,都应为观众提供一个逃离现实压力的途径。曾有一家影视公司的文学策划向我们反映,《逆行人生》所遭遇的票房与口碑困境,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其整体氛围过于消极,缺乏任何形式的反击或逆袭。
我们曾经注意到,“县城”这个话题正逐渐成为公众讨论的热点。随着“县城婆罗门”这一词汇在社交媒体上的流行,它描绘了一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县城景象。这里与大城市的高压、激烈竞争和孤独感形成鲜明对比,充满了人情味和轻松的氛围,成为了都市青年们逃离北上广、寻求心灵慰藉的情感依托。
在过去的两三年里,影视剧中的县城故事逐渐融入了一种充满理想主义的梦幻色彩。
《我的阿勒泰》一书里,文秀带着满目伤痕,重返故里,与经营小卖部的母亲和奶奶日夜相伴,她在牧区的日常中慢慢领略了自然的壮丽与生命的珍贵,重新发现了生活的价值;《去有风的地方》这部电影中,刘亦菲在好友不幸离世后,选择离职远赴大理,在那片田园的景色中,她找回了内心的宁静与温馨;《故乡,别来无恙》这部作品描绘了四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在各自人生轨迹发生转折后,回到成都的故乡相聚,每个人都收获了完美的伴侣;《走走停停》这部影片中,一位失意的编剧在中年时回到家乡,与父母和妹妹重新建立起亲密的关系,最终创作出了属于自己的生命之影。
县城美学的崛起背后,源于都市青年群体对现状的厌倦情绪,他们渴望逃离现实,却往往难以付诸实践,因此,在虚构的故事中,他们得以踏上一段充满温情的旅程。
在普遍化的叙事语境里,面对生活中的重重困境,主人公究竟如何才能切实地达成他们的生命愿景?换言之,人们始终渴求精神上的楷模,然而,何种英雄主义才符合当下的时代精神?
自去年以来,多部热门影视作品塑造了新颖的英雄角色,这些角色展现了不畏艰难、敢于挑战生活的坚韧意志,进而激发出令人振奋的情感共鸣。
《热辣滚烫》的结局中,女主角虽未在拳击赛场上获胜,但她在备战过程中已成就了坚韧不拔的自我。而在现实生活中,贾玲亲自演绎了一场鼓舞人心的减肥之旅。至于《山花烂漫时》,其故事对各个社会阶层观众均具启示意义,张桂梅校长凭借坚定的信念,成功创办了一所女子学校,帮助众多女孩摆脱贫困,改写了她们的命运。
在当前的社会背景下,大众对《中国合伙人》这类致富传说的信任度已大不如前,而“我命由我不由天”所体现的并非挑战天命,而是如何毫不动摇地开辟自己的道路。春节期间,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的导演饺子与DeepSeek的创始人梁文锋的逆袭经历在网络上被广泛讨论,他们成为了广受欢迎的“新时代中国梦”的典型代表。
离地半尺的强类型呈现
近年来,影视创作领域呈现出一种鲜明趋势,即现实叙事与强类型相结合。具体来看,市场反响尤为热烈的是喜剧讽刺以及悬疑犯罪这两类现实题材作品。
喜剧让人们在轻松的氛围中深入思考严肃话题。《年会不能停!》这部作品巧妙地将职场话题与脱口秀以及新喜剧融为一体,通过荒诞的演绎手法对互联网公司中的官僚作风进行了辛辣讽刺,为众多辛勤工作的打工人发出了心中的不满之声。
董润年导演在接受我们的访问时提到,喜剧作为沟通创作者与观众的重要桥梁,具有显著作用;它能够使观众放松心情,从而卸下心防,进而使我们有机会传达我们真正想要探讨的议题。特别是在脱口秀领域,它更是能够更加直接地传达我们的观点。
喜剧历来占据我国电影市场的核心位置,深受广大观众喜爱。《抓娃娃》这部由开心麻花制作的暑期热门影片,巧妙地将东亚教育中令人畏惧的控制欲融入“扮穷”的戏剧形式。《好东西》里那些脱口秀风格的精彩台词,也为这部聚焦女性题材的电影增添了轻松治愈的气息。
悬疑犯罪题材的作品,通过描绘极端情境下的人性善恶故事,成功迎合了观众的好奇心和交流讨论的愿望。

